《大风杀》:警匪+战争!类型融合新体验 日期:2025年05月08日
《大风杀》是五一档予我的最大惊喜,警匪对抗类型被它又玩出了新意思。警匪是21世纪以来,国内开发程度较深的一个类型,佳作也出了不少,在这一类型基本处于一个相对稳定的平台期之际,求新突破可能比完备圆融更重要,《大风杀》当然不尽完美,但它的新意与新锐值得注目。
警匪—战争
《大风杀》的新,首先体现于它改换了警匪的类型程式。21世纪以来,中国内地的警匪片基本分两个路数,一路是非常商业类型化的警匪片,受韩国警匪片的类型程式影响颇深,另一路则是社会写实警匪片,是用警匪的类型架构,讲述中国现代社会的变迁,个人际遇在历史大潮中沉浮,警匪为皮,社会写实为骨,这一类最具中国特色,也最易出佳作。
《大风杀》跟我们熟悉的这两类都不一样,它又虚又实。设定有点像宁浩的《无人区》,九十年代初的一个边陲小镇,一群挖宝的悍匪包围了小镇,切断与外界的所有通讯、交通,在这样一座人造的孤岛上,3名民警1把枪,与44名荷枪实弹的悍匪的致命周旋。 设定很“飞”,艺术假定性非常高,整个是架空了现实去做的故事,基于这种高假定性,《大风杀》实际上将警匪片的类型程式置换成小规模战争片。一般内地警匪片中,警察都带有鲜明显见的体制力量,他不仅是个人,更是国家公权的体现,他代表了秩序,去追捕清除无序之徒。但在《大风杀》中,在完全孤立的一个小镇里,敌众我寡,法纪不彰,警察所代表的那种体制的力量,彻底被瓦解了,失效了,匪徒也无需再躲避藏匿,只有最原始的丛林法则,强者生存,这里发生的根本就不是一场警匪对抗,而是一场战争,明枪明炮的战斗。
影片非常着意地强调了这一点,白客扮演的男主人公设定为刚打完仗的英雄,他所在的排其他战士都牺牲了,只剩他一个人死守阵地。对应影片发生的年代,可知这是一位参加过对越反击战的老兵,这解释了他之后展现出的高超战斗技能,也让这部警匪片得以更自然地演变成一部战争片。
片中的群匪虽然没有交代背景,但人物造像显然脱胎于上世纪80、90年代那些犯下连环大案重案的全国通缉犯,作风剽悍至极,杀人如游戏,最后甚至去攻打派出所,这是一个内地警匪片从未有过的情节,由此,《大风杀》已经全然跳脱出了警匪片的类型框架,而进入到战争片的类型程式中。派出所在片中已经失去了警匪片中体制力量的象征意义,而变成战争片中敌方欲攻克的我方阵地。男主也直言,派出所就是他的阵地,付出什么代价,阵地不能丢。
整部影片阵地战、遭遇战、狙击战、伏击、偷袭,各样战斗模式俱全,枪战中子弹划过夜空的场景是战争片质感而非警匪片质感的,在片尾字幕里我还看到了“军事顾问”,可见影片是非常认真地在把它拍成一部战争化的警匪片。就连片中死亡的呈现,也是战争片的死亡,而非警匪片的死亡。怎么来解释个中差别呢,警匪片里死亡终究是一种低概率事件,而战争片中,死亡则是高概率事件。以常见的人物中弹弥留之际的台词为例,“我是要死了吗?”,我以为会听到:“不会的,你不会死的……”,但《大风杀》里的台词是:“是的,你要死了。别怕,每个人都会死的。”相当反矫情而硬核的台词。然而,它不仅没有降低死亡的残酷,反而更凸显了死亡之于人类的绝对压迫性力量。 《大风杀》的真正结构主线其实是随着故事的发展,双方战斗力量逐渐减员,最后杀到敌我双方一对一的对决,罪犯就擒,战争片又神奇地变回警匪片,收尾。
写意&写实
《大风杀》的另一新是虚实结合做得别具一格,警匪开战的设定很架空,但是战斗呈现又很实。警察阵营做得很实,尤其是白客扮演的主角,退伍转业老兵的质感尤其真实,不管是脸上粗砺的肤感,还是亲历过战争后那种接近木讷迟钝的坚忍刚强,跟纪录片里的战斗英雄非常贴近。
反之,匪徒阵营则做得很写意很“飞”,匪群中各头目无论是人物造型还是对白,都是古龙式的,我个人是觉得装得有点过了,看的时候有点跳戏。影片视觉上已经非常风格化了,这种风格之下,匪徒少说话反而更酷,戏太满,反而有种要溢出来的感觉,过犹不及。 反面人物匪首由辛柏青扮演,显然不是一个常规选角,应该寄予了导演对这个人物的别致设计。辛柏青身上自带的理想主义与知识分子的迷狂,赋予了匪首的癫狂更值得解读的层次。
匪首表现出的心狠手辣、狡诈多端,这些都是常规设定,无需多说,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几次失意时刻。一次是下属跟他说:“您知不知道您关在里面是三年,在外面是三十年。一切都不一样了。”这句台词应该是匪首这个人物最关键的注脚,也是中国很多社会写实警匪片共有的主题——“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时代巨变,和被时代的褶皱挤压变形的人生。只是社会写实警匪片是实写这个主题,而《大风杀》是用一个写意化的角色来虚写这一主题。 还有一次是麾下的小兵对匪首说:“我们都是临时工。我们就是干一票拿一票的钱。这一单的工资您先给结一下吧。”那是全场最大的一个笑点,匪首之前所营造的强大形象也在观众的笑声中被彻底解构,碎了一地。他面对讨薪临时工时的一脸茫然,昭告世人不管他表现得有多强,他实质上只是一个被时代抛弃的失败者。 是的,时不我与,也是内地警匪片常见的主题,但一般应用于警察主人公,《大风杀》里却用在了反面匪首身上,他表现得越强大,这种反讽与消解就越强烈。
很多时候,警匪片里的警与匪会做成一种镜像关系,他们虽处于善恶的两端,实质却像魔镜的正反面,有颇多相似之处,只是做了不同的道德选择。《大风杀》里正邪双方白客与辛柏青扮演的角色也具有这种高相似性,偏执、不妥协、钻牛角尖,一种已不合时宜的理想主义。 但《大风杀》还有一个跟其他警匪镜像不同的处理,警匪的境遇也是高度相似的,随着正邪双方在对战中逐步减员,男主与反派BOSS最终都从所在的集体中被剥离出来,成为孤独的一个人,这种孤独一人的境遇对二人都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创伤。不可一世的大反派在失去形影不离的贴身保镖之后,精神瞬间崩溃,颓然委地,束手就擒。白客扮演的主人公同样带着孤独造成的不可磨灭的精神创伤,首尾呼应男主人公两次挥别脑海中那些牺牲的战友。
影片最后一句台词——“你一个人,行吗?我一个人,应该……行吧。”一个迟疑的无力的回答。他回答的是谁?我想是那个时代吧,站在中国从崇尚集体转向个人主义的时代的节点上,回身向那个大家互称同志的单纯而热血的年代饱含深情的惜别。 挥别了脑海中的昔日战友,男主去往深圳。又一个时代的标志符。《大风杀》和很多社会写实警匪片一样其实是献给那个年代的,但它是虚写,它仿佛架空了,其实脚手架还是深深扎在那片已经逝去的时空。对那个时代越熟悉的观众,在片中会找到越多那个时代远远投下的照影。
《大风杀》的导演张琪表现很优秀,导演的手法、氛围都把握到位,自己操刀的剪辑老本行也很凌厉,幕后的技术人才——艺术指导、摄影、美术包括音乐都不错,片尾那场长长的正邪对决,好像只用了一把吉他,让我想起了《德州巴黎》那段暗夜孤弦,很有味道,血战到底的残酷被转化为困兽犹斗的虚无。一部很年轻很锐的影片,哪怕有缺点,也让我眼前一亮记忆深刻。
作者: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