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之四大天王》：未来主义古装片 日期：2018年08月03日

　　《狄仁杰之四大天王》是一部华丽的电影，叙事上缺陷不少，但是观赏乐趣很多，是一以贯之的徐克电影。虽然狄仁杰判案的逻辑推演和烧脑这次没实现好，但银幕上一派云蒸霞蔚热气腾腾的气象。美国学者将徐克的电影称为“满汉全席”，我觉得很能概括徐克电影的风貌。

　　这部片子比较炫CG技术，从前有人称徐克是香港的卡梅隆——大卫•波德威尔则说他是香港的斯皮尔伯格，说的是徐克对香港电影特效的贡献。有人一味炫这些东西你可能会觉得反感，但是徐克炫的话也许并不令你反感，你看他的电影几分钟就能感觉到他有点不正经，所以你早就死了这条心，有了不同的观影期待。

　　香港影评人舒琪有一次说徐克是香港最有才华的导演，我不禁点头称是。记得年轻时在电影院里看《青蛇》两三遍，觉得真是才华横溢，看《梁祝》也觉得这个导演想象力方面很厉害。徐克和周星驰等人的电影作为香港电影的代表，对内地观众进行过一次广泛的文化启蒙，我这里说的是当年。这么不正经的电影娱乐一下尚可，怎么能带来启蒙？后来人也许会质疑，但我觉得它对我们那一代人的精神成长发生过作用。

　　这次电影中炫的特效超越了《狄仁杰之通天帝国》，那部《狄仁杰之神都龙王》笔者没看，不知道片子怎样。看到宣传上说徐克在《四大天王》里“想象力炸裂”，我是认同的。这里的想象力主要是说视觉想象力。皇宫柱子上金龙活化一段很精彩，里面还展现了大量方术——有时候似乎也叫做幻术，这在《妖猫传》里面我们都见识过了，这种东西适合CG技术的发挥。

　　但徐克这部影片的幻术设计更铺张，那异人组本来是武则天叫来帮忙打架的，主要是帮尉迟真金去偷皇帝赐给狄仁杰的亢龙锏。但这个异人组打架姿势都特别具有观赏性，让人觉得异人组就是艺人组。

　　皇帝赐给了狄仁杰亢龙锏，武则天要去讨回，因为皇帝跟狄仁杰说，持有这锏可以直接向他进谏，这就等于给予了狄仁杰一定的检察权，而狄仁杰本身又掌管大理寺，武则天对此很是忌惮。据说皇上李治有些疾患，然而狄仁杰勇猛正气，这亢龙锏有点超越皇权的意思，当然也就超越了她的权力。可见徐克玩乐归玩乐，还是有比较清明的政治观。

　　夺回亢龙锏是电影的一条线索，其中包含了狄仁杰和尉迟、武则天和李治、狄仁杰办案搭档沙陀忠和水月相争又相惜的关系，另一条线索是异人组成员鬼夜婆婆其实是隐藏的封魔族人，电影后半场主要是狄仁杰调查和对抗前来复仇的封魔族。

　　话说封魔族来自天竺，曾帮唐朝宗室打天下，事成后却被合族施以面部刺字的黥刑，小孩也不放过，于是他们开始复仇。虽然鬼夜婆婆给人感觉不像个好人，但看到最后才知道她和她族类的事业也算是正义的事业，毕竟师出有名。

　　《四大天王》给我的疑惑，是以上两条线索结合得不好，叙事半途出现了封魔族复仇，与前面的部分感觉没有啥关系，虽然有鬼夜做贯穿，但是这个衔接还是感觉太随意了。在第一条线索当中还包含另外一条爱情线，狄仁杰的搭档沙陀忠和异人组合的水月不知道怎么就恋爱了，水月姑娘有时候莫名其妙地悲伤，又莫名其妙地暴躁，电影告诉我们他俩是老乡，都是铁勒人——估计是铁岭的口误，他们还在一起怀念故乡并感叹京城漂泊生活不易，这条线莫名其妙，感觉这沙陀就是徐克活色生香拼盘里的一块肉，观众将如愿以偿地看见扮演者林更新洗澡时的裸体——林更新身高186公分，体重71公斤，身材比较好。

　　斗争的两大派没有纯粹的好人也没有纯粹的坏人，这些冤仇来自于历史，也来自于一种必然的权力关系，电影对角色没有本质主义的评价，这样的设计当然并不新鲜，但这些没有对错的陷入各自困境的人打打杀杀，于是就杀出了一派江湖无奈、人生几何的豁达感来，所谓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谁胜谁负天知晓。这人间困境的解决，需要来点精神力量，于是圆测法师就是这样一条线索。

　　我觉得圆策法师这条线里面应该包含着一些深刻的道理，什么除去杀心、幻术都由心魔生，这些道理还有待笔者仔细琢磨，但估计在电影院里没琢磨出来的，走出了影厅也就懒得去琢磨了。不过我敢肯定徐克有他的天下观，这些线索拼凑在一起组成的结构本身，虽然有点硬，但还是散发着一种笑看宇宙人生的大气，用网络词说就叫做不明觉厉。

　　题目中“古装未来主义”这词不是别人的发明，是徐克当年为自己的《蝶变》做的总结，我不知道其具体所指。徐克的古装片都不能当作正经历史片，里面的人物都说着新时代的时髦话，不讲求严格的历史对应性。徐克的幽默感也体现在这里，不过徐克的幽默跟别处的幽默感不一样，他喜欢搞一种与原有气氛脱节的玩笑感，就好比周星驰的“下雨喽回家收衣服”，比如在大理寺众人一起念心经降魔的过程中，一个人忽然说我没背下来也没带心经，快给我一张写有心经的纸来，观影的小朋友必定有暑假作业忘了做的惊悚联想，这里的幽默都是让人出戏的幽默，时刻告诉你他是在拍电影，所谓间离性的叙事策略。

　　它这么不严肃，所以你都不好意思向电影要求意义啊内涵啊这些假道学的东西了，但在你不要求的时候，它却出其不意的给你一些启发。这样的电影诉求证明徐克电影是世界电影史上的一种非常独特的法门，它崇拜的是狄奥尼索斯，导演看起来却又是一个酒肉和尚，一边打打杀杀，一边又要普渡众生，他从好莱坞学来的视觉奇观不仅仅是视觉奇观，而是一种修行的暗示。

　　《四大天王》里出现了各种特效做出来的人间幻觉，还出现了疑似金刚、异形等各种有点西方血统的怪兽，徐克从80年代就追西方特效，他在美国学电影，对好莱坞电影发展潮流有敏锐的感知，他的电影其实是和西方视觉奇观化电影的发展暗中相合的。只是他的电影是油画和年画的结合，充满奇巧淫技，花里胡哨。前人总结港片特点为尽皆癫狂、尽皆过火、百无禁忌，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过去说香港电影人都来内地了，港片真味失传了，唯有杜琪峰延续血脉。徐克来内地拍片，尤其《智取威虎山》后，大家都觉得他丢失了本心，但现在看来这个电影还是有港片底蕴的，虽然从生产关系上看也许它并非港片。

　　作者：王小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