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偏北》：阳光下的犯罪 日期：2015年12月15日

　　去年在西安的会议上有幸观摩到张秉坚导演的新片《东北偏北》，其间涌动的黑色幽默让人印象深刻，影片公映却一波三折，等之良久，终于在2015年12月11日的大银幕上又重温了一遍。想起2011年在美国南卡大学的电影交流活动中，看到张秉坚导演的纪录片《现成品》（Readymade），观影效果同样是让人啼笑皆非，在喜剧哄闹中又不禁生发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凉感。

　　商业电影大潮中的自我坚守

　　电影根据真实案件改编，原定名《捉“鬼”记》，借鉴希区柯克的名片《西北偏北》，易名为《东北偏北》，偏偏和汪峰的单曲《东北偏北》不谋而合，顺水推舟，此首流行摇滚乐成为了此片的片尾曲，颇有些风马牛不相及的混搭之风，但与影片整个配乐风格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导演张秉坚出身于“第五代”，北京电影学院78级美术系大学生，毕业后在上海电影制片厂担任美术设计师，之后到美国进修，1993年获得南卡大学视觉艺术硕士学位，做了装置艺术、绘画版画、实验影像多年，颇有成就。

　　2005年跨界拍片，执导心理悬疑片《窒息》，时隔十年，又拿出不俗的悬疑犯罪片《东北偏北》。创作影片虽寥寥，但是每一部影片都属品质上乘之作，这一部也不例外，没有明星，没有媚俗，坚守原创精神，葆有自我对社会的态度和独立思考，在商业电影的大潮流中尤显可贵。

　　影片一开始就标注了时间、地点：这是发生在特殊时期的特殊故事——1978年的中国东北发生了一连串的强奸案，“性”是那个时代的敏感话题，“抓流氓”成为影片的核心情节，围绕“抓流氓”带出影片两个主要人物：畜牧站的蔡教授和公安局的李队长，一老一少，一女一男，一瘦一胖，一精一憨，组合成对比鲜明的破案搭档，二人个性突出，各有绝招，蔡教授凭号脉判断，李队长凭脚印侦查，继而产生了一系列妙趣横生的碰撞和摩擦，喜剧感十足。

　　演员表演上乘，班赞饰演的李队长外强中干，设计的细节小动作精准传神，惹人发笑，人艺老演员李滨饰演的老太太蔡教授更是精彩，倔强有脾气，铿锵有力，又不乏温情的瞬间，在得知自己的干孙女小翠儿遭到强奸之后，她噙着眼泪主动加入到抓流氓的行列里来。“抓流氓”前后共进行了3次，第一次是深夜蹲守；第二次是警犬出动；第三次是发动群众，结果统统失败了。一年后，放不下执念的李占山于一次偶然的细微观察中最终找到了真凶。

　　黑色幽默的现实主义

　　《东北偏北》正是一部黑色幽默的影片，可李队长并非神人，办案有聪明之处，也有笨拙之举，甚至还有一些难为情的小秘密，影片也不仅仅是在讲一个“抓流氓”的故事，这个故事背后影射着整个时代。所谓的“黑色幽默”产生于20世纪60年代的欧美文学当中，它是以一种表面幽默的态度来表现环境与个人之间的错位和失调，并把这种不协调的现象加以放大、变形和夸张，使之显得滑稽可笑，借以反讽和调侃社会的荒诞性以及环境对人的异化。

　　《东北偏北》正是这么一种黑色幽默显著的影片，在中国电影中实属稀缺种类。影片一开始，“文革”已然结束，但是“文革”对人的影响却延伸到各个方面，社会让每个人都错了位，蔡滨本来是学问颇深的中医教授，却下放到畜牧兽医站劳动改造，成了经验丰富的老猪倌；李占山本来是侦察兵队伍里的厨师，却做了办案的公安队长；强奸犯本来可以是一个社会好青年，却因为自己的初恋女友为了回城背叛了自己，走上了犯罪之路。但“人性”最终使每个人又回到了原来正常有序的生活轨道上，蔡教授回了城，李占山卖起了豆腐，强奸犯则爱上了开发廊的彩凤，想和她好好过日子。影片消解了传统意义上的“英雄”和“罪犯”形象，而是还原了生活中各色各样的人的真面目，平凡真实却又发人深省。

　　办案过程中，李队长和蔡教授有过激烈的冲突，搞笑的桥段，也有互相的影响，李队长根据蔡教授的方子治了自己的病，还羞辱了罪犯，蔡教授也寻着脚印找到丢瓶子的少年，当少年否定她说不是回力鞋，而是耐克鞋时，观众也许跟蔡教授一样，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属于蔡教授和李队长的时代不管美好还是不美好，已然过去，新的时代已经到来……一切不由我们。

　　影片结尾：镜头拉开，拍戏的场景映入眼帘，演员们在表演着最后抓到罪犯的一幕戏，观众也从投入地追罪犯的情景中跳脱出来，张导把“抓流氓”的故事解构游戏了一把，有点突兀，却也新奇，也许这就是导演的自我调侃吧。

　　回归电影本体的创作实践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影片回归了本体，视听语言是相当的纯熟，秋冬之交的伊春在镜头下就像一幅幅油画，黄红斑驳的树林，呼啸穿行的火车，刺眼的阳光，颤颤的吊桥，潺潺的溪水，景色优美，蓝色门窗更是刻意为之，使那个时代的乡村也散发出一种清新的浪漫气息，导演不愧是美术出身。

　　配乐也是相当地精心，音色丰富，层次分明，通过音响比如大喇叭广播、以及台词比如文革语言带出了那个特殊的时代，并且通过声画错位使夸张的音乐背景也参与到叙事中来，比如群众集体抓流氓的紧张场景配的居然是愉悦上扬的圆舞曲，这种不协调不相衬的配乐引发出一种对“人民战争”的反思，也讽刺了那个时代的某种荒诞性，正是电影本身元素的巧妙搭配才把黑色幽默的精神主旨传达地如此淋漓尽致。音画关系处理之用心也传达出导演一种专业又严谨的创作态度，就像他自己所言：“电影是一门手艺，需要不断的磨练，这些年的积淀让我对电影的本体认识和体会更深刻了，……和电影保持一定的距离反而好，能保持对电影不一样的思考。”

       作者：边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