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实科幻要《开端》了吗？ 日期：2022年01月27日

　　2022新年第一爆《开端》有人称之“黑马”，其实每一次偶然背后都藏着必然，或者说每一次偶然其实都是必然的变相体现。在欧美媒体大呼“科幻文艺复兴来临”之际，在修仙、武侠、大女主、古偶、耽美一众昔日热门题材或显颓势或直接触礁之际，《开端》成功的背后也许藏着更多机遇与启示。

　　流媒体大战助推科幻文艺复兴

　　新冠疫情前夕，2019年好莱坞大制片厂刚刚完成对流媒体平台的重金布阵，当影视大佬发现无法战胜以网飞为代表的流媒体新对手时，就变成他，正如上世纪70、80年代电影和电视的那场恶斗一样，以资金注入互相融合的方式握手言和。

　　流媒体平台打造完毕，也就意味着影视合流大势已定，电影业将迎来一轮触及本质的革命性的巨变。即使没有疫情，当制片厂拥有了自有的流媒体平台，从制片方直接抵达观众，院线不可避免地会被绕过进而萎缩，1948年“派拉蒙法案”所禁止的产业链垄断托拉斯死灰复燃。疫情一起，趋势更烈，这两年好莱坞的院线放映成绩确实惨淡，而相应的其流媒体收益则渐益可观，也更坚定了他们将重金转移到了流媒体阵地的信心。昔日的电影制片厂现在都在认真地拍电视剧，以电影的投资、电影的Cast、电影的拍摄手法，日后我们再谈论好莱坞电影，样本恐怕更多来自流媒体，而不是院线，而样式也许不仅包括2小时时长的影片，还包括一季六集、一集一小时的短影集。

　　流媒体，剧集为王。在流媒体平台能吸引并锁住会员的王牌不是电影单片，而是剧集，所以流媒体之战就是剧集之战。各大制片厂加持的流媒体平台的剧集跟2019年之前的剧集完全不是一码事，以漫威为例，2019年前漫威电视剧是交给漫威漫画（Marvel Comics）旗下的一个电视制作部来负责，与漫威影业（Marvel Studios）没有关系，所以其剧集都是选取二线角色另外开辟剧情线与漫威大电影完全分离，如《惩罚者》《卢克凯奇》《杰西卡·琼斯》等。但从2019年迪士尼重金部署其自有流媒体平台Disney+之后，漫威剧集与漫威剧场大电影完全合流，一流的电影导演和顶级的制作资金，还有漫威一线明星直接出演，2021年漫威的剧集《洛基》《冬兵与猎鹰》《旺达幻视》，显然已经完全合并到漫威电影版大叙事框架中。漫威原有的电视剧部门撤销，由漫威影业直接负责漫威电视剧集的开发，从人事和资源方面，彻底完成了影视合流。

　　流媒体大战，各平台在开发原创剧集时都相中了科幻题材，由此助力了科幻在21世纪的“文艺复兴”。迪士尼流媒体以“星战”衍生内容开发而来的原创剧集《曼达洛人》成为其流媒体平台的“王炸”，再加上“星战”IP的另一剧集《星战外传》成为当仁不让的科幻王者，苹果流媒体启动了阿西莫夫被称为史上最难视觉化的《基地》系列，据说亚马逊流媒体准备啃阿西莫夫更硬的那块骨头《银河帝国》……昔日被称为不可能搬上银幕的科幻大部头，在流媒体时代迎来一次集体生机。它们宏大而深邃的叙事对于电影改编来说确实是一个难题，《沙丘》大电影演了3个小时才只演了原著的半篇序，而对于以往的电视剧而言，这些题材所需要的制作经费又过于庞大，而如今影视合流的大趋势下，难题迎刃而解，这批拥有庞大的叙事格局和深邃的人文内涵的科幻巨制，终于得见天日。

　　至于有些观众投诉的“科幻片看小屏不过瘾”的问题，在影视合流的趋势下根本不是问题，只要观众需要，制片厂分分钟可以制作出一个大电影剧场版满足你的“巨物崇拜”，大数据精确下单时代，通过众筹预售的方式完成精准投放，这都不是事儿。

　　科幻也可以很个人、很现实

　　标题里我提出了“现实科幻”，怎么理解这个词？首先我们现在处于既“黄金时代”、“新浪潮时代”之后的“赛博朋克科幻时代”，不能太狭隘地去理解赛博朋克的科幻，不是说必须有生化人或者人机合体，或者一个全控制化的matrix才叫赛博朋克科幻，“赛博Cyber”这个词来自于美国学者维纳的《控制论》（Cybernetics）一书，在更广义的赛博科幻的语境里，只要涉及到个体与系统，控制与反控制都算“赛博”。所以赛博科幻是跟每个人的个体更相关的微观的、现实的层面的科幻，比如由菲利普·林克（《银翼杀手》原著者）开启的心理科幻，从一个人的具体知觉的觉醒得以窥见一个世界的缝隙，从而发现了一个世界或者一个系统运转的秘密，比如错列宇宙、多元时空等等。

　　《黑客帝国》的第一集，也是成本最低但大众最欢迎的一集，大多数场景都是现实的场景，并没有太多的科幻场景，也不需要投入巨大的资金，它只是用一个科幻的情境来引发观众对于将人类流水线元件化的现实的反思，显然这种科幻是普通创作者能够更容易地切入到科幻题材的一条路径。比如《月球》《第九区》，前者成本才五百万，后者有那么多特技镜头也不过几千万成本，它们都被观众认定为21世纪科幻佳作，纵观全片其实现实场景占绝大多数，它们更像卡夫卡的《变形记》，在一个极致的寓言化的科幻设定里，去诘问逼视人性最深处，还有《她》《有关时间旅行的热门问题》《另一个地球》《机器人与弗兰克》等。

　　科幻不是只有《太空漫游2001》《星际迷航》《银河帝国》那种恢弘无垠，还有更细微更私人甚至更琐屑的那种，最近很红的尹烨在节目中解释说“我们明明第一次到这个地方，但是觉得莫名的熟悉，是因为我们的祖先到过这里，所以把记忆写进了我们的基因里”，很神奇也很有趣的解释对吗，那么如果构想一个人与自己的基因对抗是不是也是一个有趣的科幻故事？

　　虽然整个行业，甚至国家层面都大力助推科幻影视的发展，但必须承认科幻题材的创作是非常难的，需有奔放瑰丽的想象，又要有严实自洽的逻辑，还要融入常人并不所知的一些高端科学概念，“黄金时代”的科幻文学大师往往都有非常硬核、骇人的科学背景，科幻三巨头亚瑟·克拉克（《月尘飘落》《帝国大地》）因为对地球同步卫星的科学推测，最终以他的名字命名了卫星轨道“克拉克轨道”，阿西莫夫（《基地系列》《银河帝国三部曲》《机器人系列》）是智商最高的人的协会门萨学会的副会长，海因莱因（《星际迷航》《双星》《银河系公民》）是美国费城海军航空试验所的工程师，他们作品中所企及的科学高度令后人望其项背，当下我们要发展科幻文学、科幻影视的创作，恐怕还是得从实际出发，如果太硬核的科幻目前抡不动，那像《开端》以类似《源代码》的科幻设定，但实质还聚焦于现实生活，就为中国式接地气的“现实科幻”做了一次成功的示范。

　　随着好莱坞传统制片商进驻流媒体，影视合流大势难挡，全球剧集的发展进入快车道，完全切换到一个超级竞争的“核武时代”，我国流媒体平台的影视制作想继续依靠对网文IP的强依赖“躺赢”的时代恐怕一去不复返了，这也倒逼着流媒体平台去培育发展适合影视制作的原创题材与剧本，深耕创作，而不再迷恋资本游戏。

　　作者：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