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大战》:暴力与哲理的混装

《神探大战》:暴力与哲理的混装 日期:2022年07月27日

  韦家辉编导的《神探大战》续写了他在“银河映像”开创的“神探”系列,它们肇始于1995年杜琪峰为邵氏影业拍摄的《无味神探》,成型于2003年的《大块头有大智慧》(又名《大只佬》),成熟于《神探》(2008)和《盲探》(2013),这些讲述生理或心理异于常人的探案天才,出神入化破获各种疑难悬案的影片,打造出了“银河映像”的一块金字招牌。 《神探大战》自7月8日在国内上映以来,票房已过6亿,远超《大只佬》等3部影片2.3亿的票房总和。可以说,韦家辉用暴力和哲理混装的故事,找准了市场需求和个人风格之间的平衡。

  “神探”的进化✦

  塑造异于常人的“探”,是神探片的核心创意,《神探大战》中刘青云饰演的李俊是系列中最新奇/极致的人物。《无味神探》中的阿海(刘青云饰)中枪后失去味觉与嗅觉,影片主要写他的心理变化,“无味”对破案基本没有作用;《大只佬》中的大块头(刘德华饰)因修佛参透了因果破案如神,但类型的驳杂导致风格的裂化;《神探》的主角何桂斌(刘青云饰)能看到人心中的“鬼”,擅长用体验感知的手法破案,影片在内容手法上新颖别致,深受“银河”影迷的推崇;《盲探》是爱情喜剧与神探的糅合,庄士敦(刘德华饰)眼盲心明,以智慧破解难案。 近于神经分裂的李俊首先“神勇”,为查真相跳河捞尸,赤手空拳闯枪林弹雨;更“神”在于可以在想象中和案犯直接对话,这种“通灵”的超能力没有任何科学依据,但能直接作用于破案。 因此《神探大战》能在100分钟的片长里装下“雨夜屠夫”、“飞尸案”、“浮尸案”、“烹尸案”、“魔警案”等众多奇案,尺度生猛,节奏紧张。加以片中大量追逐、枪战、爆炸场景,影片的叙事重心其实转移到了“战”,更接近警匪动作片——在内地市场上最卖座的香港电影,同类型的《怒火·重案》、《扫毒2》、《拆弹专家2》正稳居港片内地票房榜前三甲。 《神探大战》吸引观众的还有影片中的“港味”。片中描写的历史上真实案件,直接指向了香港专属的电影类型——奇案片,以及恐惧中夹杂着兴奋、刺激的观影体验。影片也复刻了根植在黄金时期香港电影中的“草根”气,殖民时期的政治腐坏、民生艰难,导致民众对权力体系,抱持一种天然的冷漠和疏离,他们对社会公义和秩序的期许,被寄托在警匪和江湖的电影中,其中的官府/上级始终是被蔑视和嘲讽的对象。所以李若彤饰演的黄欣就被李俊斥为“只懂摆pose查案。”

  “神探”李俊和之前的何桂斌是不一样的,离开了杜琪峰“黑暗、冷峻”的美学加持,何桂斌身上那种看见人性黑暗的凄凉,变成了李俊“空有一身本事”的愤怒;从举枪不发的“惜弹如金”到弹雨瓢泼的“子弹美学”,韦家辉要讲的是一个消灭“怪物”的故事。

  什么是怪物✦

  《神探大战》中依旧可以看到“银河映像”招牌式的黑色和宿命风格。李俊的愤怒只是佯狂,他以神探自居,骂警察是“废材”,掩饰着因为沉迷查案导致精神失常,让事业和家庭双双落空的悲凉,任凭他如何拼命,最终女儿的死去让他孤独终老。林峰饰演的反派方礼信,自信可以凭着智谋掌控全局,却最终死在他(可能)唯一爱过的女人枪下。更残酷的是那群要为父母报仇,号称“神探”组织的青年人,他们用性命换来的,只是被利用和欺骗。 香港影人把韦家辉称为编剧之“神”,公认他的作品从格局到深度上无出其右。《神探大战》三次重复了尼采名言:“与怪物战斗,小心自己成为怪物”,第一次是在桥下观看教女儿的录像带、然后是大巴车倾覆后被捕时与女儿的沟通,最后是重回警局后耳中的幻响。这是不在疯癫状态时李俊的信条,也点出了影片的主题。借助尼采的学说,也可以找到理解剧情的更好途径。

  宣扬上帝已死的尼采,也否认了绝对真理,他提倡要多视角看问题,越是能够让更多不同的眼睛去看既定的对象,对事物的看法就会更加全面。在电影中人物的选择是影片剧作张力的重要来源,只有当选择涉及自身真正的利益时,才会显露出真正的人性。最难的选择不是在对与错之间选择,而是在对与对之间选择,比如正义与正义,因为在现实中,正义的原则往往相互矛盾。 韦家辉就编织了这样一个关于正义和道德的困局。对李俊,涂鸦公布案情,自证是神探而非疯子,获得女儿的接受是正义;对父母冤死的年轻人,通过涂鸦得知真相,既然公权力(警局)垄断了实现正义的裁判权,动用私刑报仇就是正义;在方礼信而言,因为悲惨的童年经历而导致的病态人格,把玩“最美的作品”以获得安慰也是正义。当他们各自朝着自己的正义前进,只能是一个越扭越紧的死结,只能通往那场玉石俱焚、毁天灭地的爆炸。所以这场悲剧,其实人人有责。

  李俊的彻悟就在于放下,那是他对生命的尊重,也是对绝对“正确”的否定,他说从此没有神,只有探,因为探负责查明真相,而神却代表不容置疑。其实怪物就在每个人的心中,如果借用《大只佬》中的佛教教义,执念就是怪物。

  《神探大战》在更加复杂宏大的叙事构架下,哲学构思上超越了《神探》中“人人心里都有鬼”的悬疑感。同样无可否认,影片癫狂有余而收敛不足,香港电影那种重想象而轻推理,重直觉而轻逻辑,重情绪而轻结构的痼疾因此尤为明显。离开了杜琪峰的韦家辉,还有待提升用镜头来表现精妙剧作构思的能力。

  作者:虞晓